第十章 外公

　　无休无止的嘈杂声，散布在街头巷尾，扰乱人的耳膜。纷纷攘攘的路人来回穿梭，花红柳绿的穿着，混淆着人的视网膜。

柳影的双眼密切搜索着街道上的人群，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，生怕错过了外公的身影。疲惫和疼痛快要消耗掉柳影的全部精力，焦虑的情绪激发着他的胃部阵阵痉挛，他扶着街边的墙壁一瘸一拐地前行，走着走着，忽然之间脑中没有了时间观念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虚影，天地之间在徐徐旋转，莫名之间他忘记了自己是谁，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

突然，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，响了半天他才找回沉沦的自己，潜意识在告诉他是手机铃声响了，他用力甩甩脑袋，这才发现他刚才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过，几个过路人用漠然的眼神瞥了他两眼。

“喂？”柳影知道是杨紫秋打来的电话。

手机里传来杨紫秋清脆的声音：“小柳，我找到你外公了，我们正在吃饭，你要过来吗？”

“在哪儿？”本来找到外公柳影应该很高兴才是，但他的语气里只剩虚弱的气息。

“在隔壁街道的胖哥小厨饭馆。”

柳影挂下电话，拦了一辆出租车过去，那饭馆不远，可他没力气走过去了。

饭馆里，杨紫秋正和外公坐在一桌上吃饭，见柳影走进门口时她马上挥手示意，嘴里咽下一口饭，笑着对坐到她对面的柳影讲：“我经过这家饭馆的时候听到你外公的声音，他跟饭馆老板糊里糊涂地说要吃鱼，你外公很喜欢吃鱼吗？”

桌上摆着一个大盘装的清蒸鱼，还有一盘炒白菜，柳影的视线从桌上移到杨紫秋的脸上，想谢她帮忙找到外公，刚想张口就被她略带严肃的语气打断了：“你不舒服吗？怎么脸色这么苍白？是不是腿又疼了？”

柳影低头尽力掩饰说：“我没事。”

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事，杨紫秋了解他倔强的性格，也就不多过问了，坐下来继续吃她剩下的半碗米饭。

老人家的牙口不好，吃不了生硬的食物，这盘鱼肉应该是柔嫩鲜美的，外公细口慢嚼吃得津津有味。平常外公吃鱼的时候，柳影都会把鱼刺剔掉，以防外公被鱼刺卡住，但此刻柳影的双手一直在桌底下发抖，他不敢把手拿出来。

像是听到了柳影的心声，杨紫秋挑了一块没刺的鱼肚子放进外公的碗里，体贴入微的她知道如何照顾老人。

柳影曾倔强地认为他可以照顾好外公，并不需要任何人帮忙，但在现实面前逞强毫无意义。他默默看着吃饭的杨紫秋，今天又欠她一次人情。

杨紫秋吃完最后一口饭，想打破桌面上可怕的安静，抬头问柳影：“你饿不饿？要不也吃点？”

“不饿。”柳影扶起拐杖准备去结账。

“我已经付钱了。”杨紫秋抢先一步说。

柳影诧异地坐了回来，怀疑她是不是在他大脑里植入了监视器，他问：“多少钱？”

杨紫秋微笑着讲：“没多少钱，你不用给我，就当我请你外公吃的吧，况且你外公吃的还没我多呢。”

她的善意让柳影很难堪，非亲非故她为何要帮他？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种慷慨无私、不求回报的人，至少在他的生命里还没遇见过。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和原因的，至于她的目的，他其实也能猜到一二，不过是看上了他的皮囊，这也是几乎所有女生想要接近他的原因。

而杨紫秋的想法很简单，只要她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就会伸出善意之手，她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。她看柳影的眼神多半带着怜悯，通过外公走失这件事，她推测出他家里应该没其他人了，如此一想，那他岂不是孤儿？她很想问下他的生活情况，毫不介意为他提供更多的帮助，但她心知他是个要强的孩子，反感她的“多管闲事”，她也没必要过分干预。

见外公吃的差不多了，柳影就起身扶外公走，杨紫秋也跟着站起来想送他们回去，不过被柳影毅然拒绝了，他带着外公坐上出租车逃似的离开，问也不问杨紫秋是否需要搭便车。

“我很让人讨厌吗？”杨紫秋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句，却没有一丝怨言，苦笑一声往回去的方向走，这么点距离根本不需要坐车。她心想小柳的腿肯定很疼，刚才找外公的路上应该费了不少劲，他那苍白的脸色估计也是腿疼引起的，他连自己都顾全不了，还要照顾外公，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。

早晨的太阳灿烂和煦，到了中午时温度明显升高了，给人热烘烘的感觉。杨紫秋扯扯领口的拉链，背上出了不少汗，春天到了，她明天就要脱掉身上的棉袄。想到春天，她下意识地看向路边的花坛，树枝上果然爆出了点点绿叶芽苞，在城市里也只能在这里找找绿色生命了，让她好不怀念家乡的春天！

前方一股药味扑鼻而来，有种提神醒脑的作用，杨紫秋路过一家药店，条件反射地看了眼药店的门面，药店名称叫“健康药店”，名字取的挺直接的，药店的玻璃门上显著地贴了一张招聘启事，她凑近看着，原来这家药店在招聘员工。

“姑娘要应聘吗？”药店里白发苍苍的老大爷透过老花镜望着门口的杨紫秋。

她犹豫不决地走了进来，心里盘算着她这个学期不忙，把毕业论文写完，最后答完辩就结束了，可以有很多时间做兼职，挣点零花钱给她侄子买玩具，也给她妈买点补品。

“我没有工作经历，但是我愿意学，只要您肯教，就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个机会？”杨紫秋诚实地说。

老大爷似笑非笑着回答：“我这家药店也快要关门了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？”

杨紫秋听老大爷的话有点吃惊，不明白他的意思，遂问：“为什么要关门啊？”不会是生意不好吧，她在心里无聊地猜测着。

“我快要退休了。”老大爷微笑地讲。

“可我觉得大爷您还能干个十年呢。”杨紫秋进门后往四周打量着整个药店，药品的布置和陈列方式与其他药店无异，盒装药、瓶装药、袋装药等应有尽有，摆放在玻璃柜和墙柜里，整体看着挺丰富的，不像是要关门的样子。

老大爷取下老花眼镜，揉了揉太阳穴缓慢讲着：“干了几十年了，也该退休了，是时候去享享天伦之乐了，所以想找个有责任心的员工看店，我这个老头子就可以出门放松放松了。”

原来如此，杨紫秋会意地告诉他：“只要您不嫌弃我，那我就留下来。”

老大爷笑着问她学的什么专业，还问了些基本情况，她都如实回答了，总体来说对她比较满意，遗憾的是她只能短期地来做做兼职。

又是一个落日夕阳，晚霞映红了西天，城市的高楼大厦遮挡了日落西山的壮观画面。风景健在，人若惘然。漫步在潮水般的人海中，其实每个人都是形单影只。

夕阳的余晖照射在柳影消瘦的身上，投下长长的影子。他惆怅地从窗前移步到桌前，点亮桌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，页面显示的是“天天酒吧招聘”内容。他这两天都在思考找工作的事，本来适合他干的活儿就不多，他还要因为腿受伤的原因挑工作，比如服务员这种需要长时间走动的活儿他干不了，还有销售员需要能说会道的口才他也没有，撇开他个人身体原因不谈，还要考虑外公的因素，他要给外公看病，还要让外公吃好喝好住好，这就要求他的工资必须高。综合以上所有情况，他发现这个天天酒吧稍微符合要求，酒吧在招乐队成员，而他擅长所有乐器。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酒吧的环境，但现实告诉他没的选。

柳影按照招聘提示拨打称呼为“林姐”的号码，一个慵懒的女声告诉他晚上八点来面试，连多余的客套话都不说，柳影也无所谓，他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。

夜晚降临，漆黑的幕布覆盖城市的苍穹，只有孤独的月亮挂在上面装饰。城市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，街上的路灯照人前行。柳影站在路边，车辆来回穿梭，刮起的冷风钻进他的脖子里，他茫然地望着繁忙的街道，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往天天酒吧。

天天酒吧的位置处在商业中心，属于繁荣地带，出粗车直接停到它的门口，柳影下车后缓慢踏进大门，浓重的金属音乐刺耳扑来，酒吧中央聚集了一群年轻人摇头晃脑，闪烁耀眼的舞台打光灯四处放射，音乐声、吵闹声混合着酒杯声不绝于耳。好在柳影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，熟悉了这种环境，他撑着拐杖靠近边缘地带走，尽量不碰到别人。来到吧台前，他大声询问女服务员欲找酒店的老板，说自己是为应聘而来。

女服务员笑眯眯地对他说老板现在有点忙，让他等等。

柳影坐在吧台的一角，扫视着酒吧里的一切，装潢富丽，空间宽阔，隔音效果应该是极好的，否则十里之外都能听到这里高分贝的噪音。吧台周边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各类酒品，柳影红色的头发与红酒相得益彰，吧台内侧的女服务员与旁边的另一位女服务员盯着柳影窃窃私语，像是在讨论柳影这瓶“红酒”的味道。柳影抬头看了她们一眼，她们立即收回了赏心悦目的眼神。

不知道要等多久，柳影扶着拐杖站起来想去趟洗手间，在大门的侧面有一条通道，可以猜测洗手间应该在那个方向。他缓慢地走在通道中间，两侧都是酒吧包厢，在通道的尽头隐约看到洗手间的标志。这时左侧的一间包厢门打开了，一对年轻男女勾肩搭背地朝着洗手间方向走去，估计是嫌弃柳影走得太慢挡道了，那个公子哥装扮的男子就粗鲁地把柳影往一边推开，柳影毫无防避地摔倒在地，右腿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，气愤的柳影瞪着前方的人吼道：“没长眼睛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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